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蝴蝶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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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鳶蝶原本以為,游烈即便飛來坤城,也是忙裏抽來一日的空閑,見面之後就還是要回去的。

直到游烈開車將她送到了坤城的機場。

“這邊好像是,長期停車區吧?”夏鳶蝶不確定地望了眼車窗外。

游烈隨口應了,懶搭著方向盤側眸:“為了及時趕過來,我開了將近十個小時的車才到,你還想我這樣開回去麽?”

那人低了聲笑,故意逗她:“小狐貍,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。”

夏鳶蝶這才想起這個問題。

難怪,庫裏南都直接開到坤城來了——北城和坤城的航班本來就難訂,臨近年關的時候,白天航班更是一票難求,游烈這一路趕來,確實算得上是長途跋涉了。

這樣一想,夏鳶蝶還有點心疼:“你可以等我過完年回去的,我本來就打算初一辦完家裏的祭祖,就提前趕回北城見你的。”

游烈漆眸微晃過點細碎的笑,但很快就被長睫半斂的陰翳遮了。

他輕咳了聲:“走吧,一起進機場。”

“那庚野的車怎麽辦?”

“讓他自己來開。”

夏鳶蝶還在震撼於這說沒就沒的兄弟情義,就看見游烈從後備廂裏,拎出來一只碩大的純黑行李箱。

夏鳶蝶不確定地打量兩秒,“你這是要,搬家?”

“是。”

游烈嗤聲笑了,推著行李箱過去,他順手就牽起狐貍的手,握緊了,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。

然後他才側過眸,一副漫不正經的調腔:“你就當我入贅好了。”

夏鳶蝶心裏冒出個叫她良心難安的猜測。

等到機場裏,夏鳶蝶被游烈牽著手領著,去打出了兩張座位相鄰的登機牌——同一個目的地,都是飛去她山區老家臨近的城市機場。

直到此刻,夏鳶蝶才確定了,但猶有些不能置信:“你真要跟我回家過年嗎?”

“除非有只小蝴蝶狠心到要把我扔在路上。”

游烈沒忍住,擡手把驚呆了的、看起來眼睛都圓溜溜的狐貍往身前拽了拽,他低頭佯作要去親她:“你舍得麽?”

機場裏人來人往,某人是不知檢點的,但夏鳶蝶當然不會縱容他為非作歹。

小狐貍繃著臉躲開:“那公司怎麽辦?”

“有老郭和老倪在。”

游大少爺沒親到,意料之內又有點遺憾地直回身去。

他懶怠著嗓音,賣隊友賣得坦坦蕩蕩,半點不見心虛,“副替執行總分憂,也是職責之內的事。何況他們兩個都有家室了,完全可以帶著老婆加班,不像我,只能帶著老婆留下的狐貍牙印加班。”

一句話信息量大到爆表。

臉頰緋紅的夏鳶蝶甚至不知道該先從哪句反駁起。

但游烈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正睨著她,一副在前方挖好了坑,只等著小狐貍往裏掉,他就要收袋子把狐貍打包背走的模樣。

夏鳶蝶想了想,還是裝沒看到也沒聽到了:“那你外公那邊,你這應該是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吧,他不會生氣嗎?”

游烈眼神微晃。

夏鳶蝶並不清楚。

其實前面七年的多數時間裏,游烈回庚家、甚至是回北城的次數,全都屈指可數。

因為他知道那座城市裏停著一只還負重地艱難飛著的小蝴蝶,在她一點點卸下那些負債前,他的出現只會叫她更辛苦更狼狽地逃離,所以他不能回去。他更怕自己只要再見到她一面,他就會用盡方法使盡手段,無論卑鄙或惡劣,大概都不會舍得再放她飛走。

夏鳶蝶只見過那片無數只蝴蝶標本掛畫描摹出的少女。

但她不知道——

每當那樣的念頭興起一次,游烈就會將一只蝴蝶標本鑲入他的畫框裏。

於是那幅蝴蝶畫卷陪他從洛杉磯到北城,歷經無數個日日夜夜,她停留在他腦海的身影就那樣一次次、也一只只被蝴蝶拼疊起。

到刀刻斧鑿,烙入他每一寸肌骨,再揮之不去。

“……怎麽這個反應?”

小狐貍的手在他眼皮底下輕晃了晃。

夏鳶蝶有點擔憂,只能扮作玩笑:“你外公有這麽可怕嗎?我才提一句,你都嚇呆了?”

“是。太可怕了。”

夏鳶蝶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游烈突然擡手,攥住她伸過來那只雪白爪子,他很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裏,聲音啞出一聲低低的嘆息。

那好像成了他再也不願想起的七年。

“太可怕了,小狐貍。”

夏鳶蝶有些茫然,伸出去的手被游烈扣得很緊,還貼在他心口,她只好猶豫地擡起另一只手,安撫地拍了拍某人的大衣。

“那,如果你實在怕他,還是回北城去過年?”

說出口的時候,夏鳶蝶才發現,自己心底竟然有那麽多不情願不舍得。

游烈聽出夏鳶蝶的語氣心思,他抱著她,清雋面孔搭靠在女孩肩上,笑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,叫那雙桃花眼都蠱人地瀲灩。

“那他要打死我怎麽辦?”

夏鳶蝶幾乎輕抽了口氣。

實在是游烈方才的反應很不對勁,眼神都有些搖晃了,她不信也要擔憂得半信了。

北城的大家長們都這樣兇的嗎?

夏鳶蝶下意識地張口:“那你還是改簽去——”

“唯一有個辦法,你願意救救我麽。”

“什麽辦法?”

“你先答應我。”

敏銳的小狐貍本能地感到了一絲遲疑,但可惜被愛情沖昏了頭,猶豫了一秒就點頭,“嗯,你說。”

游烈低緩著聲:“為了我不英年早逝,那就只好等年後,你跟我一起回去上門給外公賠罪了。”

夏鳶蝶:“?”

圖窮匕見。

她竟然又被游烈給騙了。

到底誰才是狐貍啊!

於是。

作惡多端的某人成功嘗到了他應得的惡果——

直到上飛機前,小狐貍都兇巴巴地板著臉,以隨身平板內的筆譯工作為名拒絕一切親密舉動,楞是狐貍爪子都沒再讓游烈牽一下了。

游烈給夏鳶蝶的機票辦了升艙,又買了她旁邊的位置,兩人的座位緊挨著,在商務艙裏。

登機入座後,游烈就想去夠小狐貍的手,可惜商務艙座椅間的扶手間隔,對小情侶來說有些過於寬闊了,實在不很適合牽手。

於是毋庸置疑的,又被狐貍抵回去。

“飛機要飛幾個小時呢,你好好休息好不好,在公司裏就常加班,又開十個小時車來坤城,”夏鳶蝶故作兇相,“上了飛機還不安分,你們仙鶴是喝露水的,覺都不要睡,命也不要啦?”

等夏鳶蝶說完,才發現游烈側撐著額,淩冽眼尾都叫笑意壓得垂彎下些。

夏鳶蝶怔了下,有些不自在:“你幹嗎笑得這麽……”

像孔雀開屏似的。

“你想想你剛剛是什麽口音,”游烈懶洋洋地垂睨著她,像帶著懷念,“很久沒有聽你用你們那兒的方言軟腔說話了。”

經游烈提醒,夏鳶蝶才驀地反應過來。

狐貍一下子就臉頰泛紅。

她在北城生活很久很久了,又是做的口譯工作,為了保證英語發音流暢標準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。

但還是,好像只要在不設防的人面前,一著急,就會忍不住冒出一點那種吳儂軟語似的腔調來。

——他還故意聽她說完,都不打斷的。

小狐貍越想越是臉熱,惱睖向他,木起漂亮的臉蛋:“你好煩。”

“繼續用之前的腔口,我愛聽。”

游烈故意笑著攥起她手,他還一根一根,悠然自得地扒開她因為不好意思而蜷緊的指節,在她細白的掌心壞心眼地拿指腹輕撩撥著畫圈。

好像是在她掌心寫什麽字,可夏鳶蝶嫌癢,剛被扒開就立刻攥回去。

這樣反覆幾次。

游烈終於低聲也擡眸笑了,“你確定不讓?”

夏鳶蝶乜他,一副我不讓你能怎麽樣的挑釁小狐貍的眼神。

“好,那我可用說的了。”

游烈頓了下,笑意難抑,他垂下眼,但到底沒忍心叫旁人聽見,再讓小狐貍待會兒羞惱到恨不得跳飛機。

於是他撐起修長的腿,半身傾低,堪堪扶住她座椅,附在她耳旁——

“我想聽你在床上也這樣說話。”

游烈低聲笑了,偏眸睨著她,一字一句:“特別軟,想聽你哭出來。”

夏鳶蝶:“………………?”

震裂的石化小狐貍目瞪口呆。

鬼知道、

游烈、

這七年、

到底都學了些什麽!

那天下了飛機,後半段歸家的旅程,確實談得上舟車勞頓。

雖然經過這將近十年的扶貧下鄉,山區鄉鎮的生活水平與經濟面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但地理地勢卻是無法克服的。

於是距離夏鳶蝶山村的那裏,最近的一座機場,也在隔壁市。

游烈帶了大行李箱,還有夏鳶蝶那只小一些的,常規路線是從機場打車到火車站,再坐綠皮火車到老家在的地級市內——整個省內都多山,高鐵跑不起來,依然只有綠皮火車一個選項。

但這樣路上倒三四回,只會更折騰,於是游烈索性從機場直接滴了專車。一路跨市,將兩人送到了山區前。

——入山不送。

山路崎嶇,不是當地司機實在不敢貿然開進去。

留下的選擇,就變成了因為山路而難免外觀上看起來有些風塵仆仆的客車。或者是當地人可雇傭的私家車。

“客車安全些,我們坐客車?”游烈偏過身征詢夏鳶蝶的意見。

“我沒關系,但是你……會不會太折騰了,適應不了啊?”夏鳶蝶有些不放心,“你坐過客運車嗎?”

游大少爺停頓了下。

在洛杉磯那幾年,尤其是最開始的時候,自小到大沒吃過的苦他都差不多吃遍了。

但客運車,確實沒坐過。

夏鳶蝶看游烈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,一時心疼又好笑:“那你要做好準備,客運車,尤其是我們這裏的,很容易暈車的。”

大約看出了小狐貍那點笑意,游烈輕狹起眸子,擡手捏了下她臉頰:“嘲笑我?”

“沒有,既然坐客運,那就別誤車,走啦。”

夏鳶蝶熟門熟路地領著拖了大皮箱的游烈,去到了客車上客點,兩人來得巧,剛好有一輛還有五分鐘發車。

沒讓小狐貍沾手,游烈將兩只行李箱拎上了車。

在有些狹窄的過道前,大少爺長腿一停,略微挑了下眉。

即便再有心理準備,這沒坐過的客運車還是給了他很大的一個“驚喜”。

尤其中間唯一的過道。

連他的行李箱,大概都要豎過來才能推進去。

隨便一位前排乘客的腿歪出來點,就能給它卡住了。

而且車裏似乎有一種難以掩蓋的,有些分明了的汽油味道。

游烈正打量著,小狐貍從他胳膊一邊歪出腦袋:“你要是不喜歡,我們還是去坐私家車吧?”

“不用,”游烈很順手給狐貍腦袋呼嚕了兩把,“怕他們賣狐貍。”

夏鳶蝶看在游大少爺即將經受他人生又一道坎的份上,沒跟他計較了。

夏鳶蝶轉過身去交車費。

游烈扶著行李箱等她,見狀微微挑眉:“我的你也付?”

“嗯,你不是來入贅的麽。”夏鳶蝶憋著壞逗他。

格外註意他倆的司機大叔驚訝地回頭,趕在被發現前,又趕緊把眼神落回去。

耳朵倒是豎起來了。

游烈絲毫不在意,還有點反以為榮,他彎下腰,從後面趴到正在費勁找現金的小狐貍頸窩旁,似笑非笑地蠱著聲。

“好啊,謝謝小富婆,一定讓你盡興。”

夏鳶蝶:“——?”

明明她才是狐貍、怎麽會永遠騷不過一只仙鶴!

……但確實是騷不過。

簡直無顏面對司機大叔震撼又感慨的目光,夏鳶蝶飛快地整理好錢,遞進旁邊的收費箱裏。

而只在車前停頓這片刻,客車前半車,不少視線若有若無地往游烈身上落。

也不奇怪,夏鳶蝶都覺著游烈和這輛車格格不入。

誰讓大少爺出身矜貴,從小養出來的一身氣質清冷卓冽,即便勾著笑,眉眼也自帶點懶怠的松弛感,旁人學都學不來。

偏偏他又屬於地攤貨都能穿出奢牌高定的衣架子身材——不然夏鳶蝶也不會管他叫仙鶴了。

游烈一路向後,走到哪都自帶視線追投的效果。

但他顯然也習慣了,就牽著夏鳶蝶的手,另只手扶著自己的大行李箱,往前推去。

落座後,兩人稍作整理,就發車了。

游烈坐了片刻,黑漆漆的眸子漸漸亮了:“我喜歡這輛車。”

夏鳶蝶扭頭,忍下那個“你是不是腦子暈車暈得壞掉了”的表情。

游烈沒說話。

他用實際行動表示的——

完全不同於飛機商務艙之間巨大的扶手箱的阻礙,這種小型客運車,兩張並列座椅間,除了一只可以放下也可以擡起的孤零零且短小的扶手桿外,沒有任何阻礙。

游烈可以暢通無阻,一擡手臂,就把鄰座的小狐貍圈進懷裏。

他如果想,他甚至可以直接把她抱到腿上。

自然是想的。

但可惜行動前,被察覺意圖的夏鳶蝶仰起頭,用略狹起的狐貍眼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地盯住了。

不過能抱著小狐貍,游烈已經很滿足了:“我們回程也可以一直坐客車嗎?要不要幹脆買一輛放在家裏?”

夏鳶蝶:“……”

事實證明,輕視一件陌生事物,是會付出代價的。

夏鳶蝶原本上車前只是順口的一提,沒想到,游烈似乎就真有點暈車了。

中途,夏鳶蝶側過身,還見游烈半闔著眼,眉心微皺,不太舒服的模樣。

暈車時候一般也不喜歡說話,能睡過去才是相對最舒服的狀態,所以夏鳶蝶都不太敢打擾他。

直到她忽然想起什麽,拎起身側的背包,翻了會兒,在裏面找到常備的口香糖——

這是她作為口譯人員的習慣。

但薄荷味道的,剛好可以壓制一下暈車帶來的不適感。

夏鳶蝶猶豫了下,轉過身:“游烈?”

那人睜開眼。

面色難得有些蒼白,但看她的眼神還是帶一點很淡的笑色,連胳膊都收緊些,就勢低頭在她額頭蹭了蹭。

夏鳶蝶被蹭得心口都軟,她有些無奈:“到山區裏就讓你這麽高興嗎?這時候還笑得出來。”

“跟山區沒有關系,”游烈靠抵著她,低闔著眼,聲音略帶病感的輕啞,“是小蝴蝶長大的地方,我很久以前就想來看看了。可惜錯過了,就等了好久好久……一直沒再等到。”

夏鳶蝶一怔,打開口香糖蓋子的手都跟著松了下。

等回神,她輕嘆聲:“張嘴。”

“嗯?”

困意和昏沈使得游烈有些睜不開眼,但還是聽狐貍話地張開了。

夏鳶蝶拿濕巾擦過的手裏倒上了一塊半方球形的藍色口香糖,被她拿指尖拈起來,送到游烈張開的薄唇間。

那人順從的,一點反抗都沒有。

夏鳶蝶忍不住彎下眼角:“你也不怕我給你餵毒藥——”

話尾說完。

游烈忽然合唇,吮住了她將要離開的指尖。

夏鳶蝶驀地一滯,慌忙要抽手,聲音壓得怕被人發現的細輕:“游、烈。”

“嗯。”

那人仍是低闔著眼,喉結微微抽動,嗓子裏就滾出了聲倦懶的應聲。

所謂十指連心——

很緩慢,又無比清晰地,夏鳶蝶感覺到自己被他含著的指尖位置,被帶著微灼溫度的舌尖輕舔了過去。

然後游烈松口,也睜開黑漆漆的倦怠也染笑的眼:“甜的。”

夏鳶蝶到此時才後知後覺。

想起那一瞬間指尖位置的觸感,她仿佛從頭到尾被電了一遍。

小狐貍登時跨過粉色,直接變成了一只紅狐貍。

夏鳶蝶抽回手,之後整整一道,不管游大少爺怎麽裝乖賣慘,她硬是蜷著沒肯讓他再牽一下手。

——看一眼、一眼都知道。

他明明是食髓知味,還想再作祟!!

風塵仆仆後,夏鳶蝶和游烈終於回到了老家的住處。

踏入水泥砌起的院子,游烈有些意外:“這裏比我想象的,新很多。”

“嗯,幾年前,我回來找村裏的工匠全部翻修過一遍。”夏鳶蝶眼神微晃,像是有些失神,“那時候奶奶還在世,我怕院裏蟲蟻太多,也省得她總勞心勞力,想在土裏種點什麽,明明身體都那麽差了……”

尾聲低下去。

游烈察覺什麽,收回視線:“狐貍?”

夏鳶蝶回過神,仰回臉,勾起個笑:“沒事,每次回來難免有點想她。你要不要先在院子裏待一會兒?”

“怎麽,”游烈故意松弛她情緒,輕一挑眉,“房間裏有什麽我不能看的?”

夏鳶蝶莞爾:“上次回來還是四月份的清明,算起來大半年沒回來了,裏面一定全是灰塵,我怕你的仙鶴羽毛都從白色變成灰色了。”

“那應該你坐著,我打掃。”

等夏鳶蝶開鎖的時候,游烈已經脫下了身上的長外套,搭在了旁邊墻根的行李箱上,順手去挽衛衣袖子。

夏鳶蝶推開門,一回眸,就見那人冷白漂亮的手臂線條已經露出來了。

她一嚇,無奈:“你別鬧。”

“沒鬧,”游烈握住她手腕,傾身過來,克制地只親了下她唇角,“入贅的規矩麽,我懂。”

游烈說完,就自覺朝房間角落裏的打掃工具去了。

好在幾年前的那次翻整,讓整個房子內基本與接軌了現代化,不至於讓打掃過程變得舉步維艱。

一番清掃收拾折騰,結束時,外面天都黑透了。

等大掃除結束,游烈沖澡的時間,夏鳶蝶準備好了晚餐。

那人一出來,就給了她個帶著涼氣的擁抱。

狐貍被涼得一栗,好氣又好笑地仰頭:“你是沖的涼水澡嗎?”

“洗到一半沒熱水了,”游烈抱抵著她,俯身啞聲在她耳旁笑,“你要賠償我精神損失才行。”

“?是不是熱水器壞了。”

夏鳶蝶放下餐盤就要去看,可惜一步沒出去,就被游烈拽了回來,還很順勢就抱到了旁邊的方形餐桌上。

老舊的餐桌“吱喲”一聲輕響。

“!”狐貍原本還沒什麽反應,忽然就因為這個聲音紅了臉。

而不出她對某人變態程度的所料,游烈有些驚訝地低眸,似乎是觀察了下這個方桌的構造,忽然就很有興味的擡起眸子。

眼神裏都像是灼著略微興奮的墨色焰火:“我們今晚玩個游戲吧?”

“住口,”夏鳶蝶想都沒想就惱紅著臉捂住他嘴巴,“不想聽你的下流游戲。”

游烈啞聲低笑,順勢親了下她掌心。

“逗你的。”

在夏鳶蝶狐疑的眼神下,游烈竟真退開身,“坐在上面,不許動,我去拿件東西。”

“什麽?”夏鳶蝶剛想下去。

“不許動。”

游烈回身,漆眸晦著點意味深長的威脅,“除非,你想聽這張桌子響到明天早上。”

小狐貍僵在了桌邊上。

果然直到游烈從放行李箱的側屋取了東西回來,夏鳶蝶還是乖乖巧巧地坐在方桌邊上,一動未動的。

像是被上了石化咒語的小狐貍。

對上游烈的笑,夏鳶蝶輕磨了磨牙,忍下赧然:“別鬧了,我們該吃飯了。”

“不急。”

游烈停到狐貍身邊,將紙袋放下,打開,拿出一只深藍色和一只黑色的絲絨盒子來。

哢噠兩聲。

兩只盒子被他打開,放到夏鳶蝶面前。

“除夕禮物,”游烈低聲莞爾,“二選一,必須。”

深藍色的大號絲絨盒子裏,躺在細白緞面上的一只女士腕表。淺藍色的短吻鱷皮質表帶,同色珍珠母貝的溫潤表底,白金表盤的周圍還鑲了一圈亮晶晶的鉆石。

設計優雅又頗具質感。

不巧,夏鳶蝶認識它——之前某次口譯合作過一個機械表商人,溫習各種行業背景知識的時候,她被動了解過一些奢品腕表,而面前這只,在她的影響裏就從一眾顯得有點笨重的金屬表帶裏脫穎而出。

江詩丹頓家的傳襲系列,小小一只女士腕表,有近百萬的報價。

這麽貴的……她才不要。

夏鳶蝶想都沒想就看向另一邊的黑色絲絨盒子。

裏面躺了一只嵌著顆單鉆的戒指。

夏鳶蝶一眼就看穿,它和游烈自始至終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,應該是對戒設計。

游烈見她落眸,將左手手腕輕擡,無名指上那枚有意無意地晃過:“想選這個?這可是訂婚戒,你想清楚了小狐貍。”

夏鳶蝶一梗。

幾秒後,小狐貍輕狹眼角:“游大少爺,你這是逼婚。”

“逼訂婚。”

游烈糾正,隨手擱下了腕表,含笑將戒指取出,勾起夏鳶蝶的手,戒圈在他指節間,呼應著另一枚的光,輕晃了晃。

他也曳著笑意擡眸:“或者,你願意一步到位,我打電話,讓他們立刻開始設計定制婚戒?”

“別,一個一個來。”夏鳶蝶慌忙拽住要轉身的游烈。

“那這算是,答應了?”

游烈低頭,眼神輕晃,他語氣像是漫不經心似的玩笑,但抵著她的冷白修長的指骨卻帶一點顫。

他低垂著眼,一點點,小心翼翼將戒圈推上她中指。

夏鳶蝶察覺了,但沒拆穿,等游烈給她戴上,她才擡手在眼前看了看,然而豎在臉頰邊:“好看麽。”

游烈深望著她,背光的眸裏像是山影在夜色裏搖晃。

“…好看。”

他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啞下來的。

於是再難遮掩,游烈狼狽地低闔下睫,帶著顫音的笑起來,他虔誠地低下頭去吻她的指尖,向下,一直吻到那枚戒指上:

“夏鳶蝶。”

游烈低聲念她的名字:“你不知道,我等這一刻等了好久,我等過無數個夢裏的夜……只有今晚不是夢了,對麽?”

夏鳶蝶眼前被潮濕模糊,但她真心又難抑地彎起唇角,望著他笑。

“嗯,不是夢。”

游烈垂手,與她十指相扣,兩枚銀白色的戒指依偎在一起,慢慢貼緊,垂下。

游烈扶住她頸後,情不自禁地低頭吻她。

月色在小窗外起了清影。

方桌在柔軟醺黃的燈影下輕輕地吱呀。

像是一片在溫柔的海浪裏被慢慢推起又輕輕落下的小舟,影子在海浪裏被托到離星星最近的地方,又被翻湧的潮水沒過。

夏鳶蝶在某個間歇裏抱著游烈,望著他從未離開過無名指的戒圈,忍不住拿指尖輕輕摸過它。

“既然是訂婚戒,為什麽你戴在無名指上,”夏鳶蝶擡手,望著自己中指上的,“不是應該戴在中指麽。”

“因為我知道,我的結局在誰那裏。”

游烈輕吻著她纖細的頸,到下頜,再落到她唇上,他漆黑的眸子望著她,像要將她吞沒,然後長睫闔上。

“七年前我就已經選定了,蝴蝶。”

夏鳶蝶輕顫。

她被他抱進懷裏,生理性的淚霧裏好像又想起她在某個圖書館中見到的那一幕,她忍不住咬上他肩頸。

“你就真的,沒有一次動搖過、想忘了我麽。”

一聲輕嗤。

然後是溫柔的海面忽然翻覆,驟然掀起的海潮兇猛地撞上礁石。

游烈吻住夏鳶蝶的唇,將她嗚咽咬碎,吞盡。

在那七年裏,游烈曾經真地以為,忙碌到窒息的學業和工作,或許會讓他短暫地忘記她,哪怕一刻。

但他錯了。

他在無數個角落,無數個影子裏,無數個桌旁,無數個樹蔭下,無數個他走過的地方,看見了抱著書、朝他回眸莞爾的少女。

是他錯了。

愛意葳蕤,像瘋長的野草漫過心底無邊的荒蕪與天際。

他在每一場夢裏,追逐一只蝴蝶的虛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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